走进泸沽湖

(2004-7-20)


    丽江在无数人心中是一个舒适悠闲的地方,是一个可以静静住下来发呆的地方。而当我在经历了十多天的艰苦旅程,最终在丽江歇下来时,却全然没有这样的感觉。满城喧闹的游客淹没了古城的小桥流水,每间老房子里都叫卖着相同的旅游商品,到处是时尚的酒吧,古城的风韵在此已荡然无存。在古城,最大风景其实是那些摩肩接踵、形形色色的各路游客。或许我的身体在古城里可以得到歇息,但我的精神却在喧哗中倍感压抑,这不由使我更怀念起泸沽湖的宁静悠远。只有泸沽湖才可以让人无欲无求、忘掉俗世的牵挂,给心灵以真正的放飞。

    相较于 虎跳峡和雨崩的艰苦旅程来说, 泸沽湖之行则完全是一次休闲之旅。清晨,车子一出丽江 城便一头钻进了无穷无尽的大山之中,我的心绪也早早地飞向了神秘的女儿国。想象着 泸沽湖该是怎样的美丽;摩梭女子又该有怎样的风情。车子无休止地在山路里颠簸着,我的遐想也慢慢消失在崇山翠谷之中,并最终昏昏睡去。

    不知道车开了多久,司机的提醒把我们从瞌睡中猛然惊醒过来。转过一道山梁,前面的山谷里豁然呈现了一大片深邃的蓝色——泸沽湖就在眼前了。我脑海里顿时闪现出一个名字,一台 IBM 巨型计算机的名字——“更深的蓝”,这是一种我以前不曾见过的色彩。

    记得齐豫有一首歌《一面湖水》,歌中唱道“有人说/ 高山上的湖水/ 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那么说 /我枕畔的眼泪 /就是挂在你心尖的一面湖水/ 一面湖水”,我不知道这歌与 泸沽湖之间是否有联系,泸沽湖边上屹立着一座 状如卧狮的格姆女神山。传说中女神曾与日神在此约会,但日神负情爽约,女神苦守化为山石,她流下的悲伤眼泪汇聚成了 泸沽湖,这么柔、这么纯、这么蓝。

    进入 泸沽湖的第一个村子便是落水村,这是一个完全旅游商业化了的村子,有着太多的人为痕迹。 为了找寻最质朴的 摩梭风情,我们绕过了落水村,根据网上的攻略,准备住到里格半岛的扎西家。当我们走入里格村时,却发现这里也已成了一片热土,湖畔正在兴建一栋栋的二层木屋。大量游人的到来正在渐渐改变着泸沽湖,不知泸沽湖的明天会是怎么样?

    扎西漂亮的妹妹把我们迎进了位于里格半岛尽头的家里,这是紧挨着的几幢二层木屋,两面环湖,其中客舍正在扩建,推开木屋的窗户,湖景一览无余。

    到泸沽湖是不能不坐猪槽船的,稍事休整后,我们便迫不及待地让扎西妹妹帮我们安排去划船。猪槽船是摩梭人特有的水上交通工具,它是一种形似猪槽的独木舟,由一根粗壮圆木镂空修饰而成。也许是现在已没有了那样的巨木,我们所坐及所见的猪槽船都是由几块木板拼合起来,随着船栽重量的增加,船底会慢慢渗上水来,于是划船的摩梭小伙要不时过来把水舀出船外,以免渗水淹了我们的脚。泛舟湖上,摩梭小伙唱起了悠扬的情歌,四面风景如画般倒影水中,我的心绪如同湖面一样宽广舒畅起来。猪槽船把我们送到了 格姆女神山下的尼塞村,这是一个游人罕至的小村庄,寂静而空旷。湛蓝的湖水温柔的拍打着湖岸,岸堤上一棵大树孤独地守望着村子,落日的余辉给整个村庄抹上了一片金黄色,这是一幕静止到了极点的风景,便有了一种古诗的意韵——“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按计划,我们在泸沽湖只能呆一个晚上,本准备参加晚上村子里的锅庄晚会,因为停电,取消了。于是大家就聚在扎西家的聊吧聊天。在这里认识了几个忘我在泸沽湖的人。一个长相儒雅的法国华侨,在扎西家已呆了四个月,他除了一些礼貌用语,不与旁人说一句话,就独自静静地坐在聊吧一角;一个人称“扎东”的浙江男孩,已 N 次来泸沽湖了,这一次已呆了十多天,他每天凌晨三四点便爬上扎西家边上的小山坡看满天星星倒影在湖里,待到东方日出,晨曦微露,就踱到村口的朵朵酒吧,叫开门,喝上几口酒,然后满面红光的在村子里闲逛。他似乎跟村里的所有人都很熟。在聊吧我们还听到了很多发生在泸沽湖的爱情故事,有走出女儿国,嫁给挪威外交官的杨二车娜姆;有吸毒女孩来泸沽湖戒毒成功并找到了她的阿夏。

    在泸沽湖的晚上,满天繁星,特别大、特别亮,记忆里只有儿时某个夏日的晚上有这样的星空。而据扎西讲,泸沽湖凌晨时分的星空是最美的,湖面上、夜空里都是闪烁的星星,并不时有流星坠入湖里;慢慢的,天空变白,群星隐退;最后,湖面上撒满灿烂的霞光。我被扎西描绘的美景诱惑着,准备早起看流星、看日出,然而这一夜,我的心被泸沽湖的浪漫柔情包裹着,竟睡得十分塌实,待我醒来时,天已大白。

    在从泸沽湖的归途中,我跟游伴开玩笑说,如果哪一天我失踪了,或许可以在泸沽湖找到我。是的,我想我是会再次走进泸沽湖的。

    雨崩朝圣

    在我准备这次滇西北之旅前,并不知道雨崩这个地方。原只打算到香格里拉去朝圣梅里雪山,这座雪山是藏传佛教中的第一大神山,在藏民心中具有无比崇高的地位,每年都有无数的藏人来此转山祈福。神山主峰卡瓦格博峰海拔 6740 米,并不算高,但由于地形、气候的变化莫测,却是一座迄今为止无人登顶的处女峰。 1991年中日联合登山队17 人全部葬身于雪山冰川中,这次著名的山难更平添了神山的神秘感。但当我在网上查阅雪山的相关资料时,却不时看到有关雨崩的介绍。藏人到梅里雪山转山有内转山和外转山之分,雨崩村是内转山的起点。在雨崩村有雪山冰川、牧场溪流、古树森林,更有从神山飞泻而下的神瀑,这一切不正是美国作家詹姆斯 * 希尔顿在 《消失的地平线》里所描述的香格里拉的景象吗,于是雨崩村成了我旅行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地方。

    在我以往的每次旅途中总会很幸运地碰到一些志趣相投且个性有趣的旅伴,这次也同样如此。在到中甸的客车上,有一个外号老男的重庆小伙,是个摄影发烧友,也准备去雨崩,还有三个北京女孩计划到德钦观瞻一下梅里雪山,然后继续赶路到四川的亚丁、稻城,为节约时间,我们六人决定结伴包车去德钦。到中甸后,我们叫了一辆崭新的长安面包车,司机是一个汉藏混血的中年汉子,精力旺盛,讲话风趣,尽管开始我们并不能听懂他浓重的口音,他也不管是否有人答茬,嘴里总是不停顿,而三北京女孩更是具有北京人特有的语言天赋,讲话生动幽默,于是一路上,我们的车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本以为滇藏路会是一条如何恐怖的烂路,不曾想到德钦的盘山路却修得非常平整,这使得车子如同我们的心情一样轻快地在大山中盘绕。

    在到德钦前要翻越海拔4300 米的白马雪山垭口,以前在西藏虽也远望过茫茫雪山的壮观景象,但如此近距离的进入雪山却还是第一次。车子每转过一个弯口,便发现雪峰换一副模样后更突兀地呈现在眼前,于是我们让司机不断的停车,取出相机,狂按快门。待车子真正停在山顶垭口时,路边就是皑皑白雪,我兴奋的在雪坡上打起滚来,老男更是脱光了上衣,来一次雪地猛男秀。这白马雪山已是让人如此发狂,那梅里雪山将会给我们以什么样的惊喜。

    过了垭口,车子一路盘旋而下,远远地便望见远处狭窄山谷里密密麻麻的建筑,这便是滇藏线上地属云南的最后一个县城——德钦。绕过德钦,车很快便来到了飞来寺,绵延壮阔的梅里雪山横亘在我们面前。神山依旧披着她神秘的面纱,群峰顶上云腾雾绕,落日余辉藏在厚厚的云层背后,为灰暗的天空抹上些许红晕,空气里凉丝丝的,这让我愈加对神山敬畏起来。我朝卡瓦格博峰的方向虔诚地凝望着,期望团聚在峰顶的云雾能慢慢消散,以一睹神山的真容。然而云雾却越发的浓重,这不禁让我怀疑起在飞来寺是否有日本人,据说,但凡有日本人在,神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显容的。

    也许是被梅里雪山的神秘所吸引,或者是被我们一路上所虚构的雨崩美景所诱惑,三北京女孩决定改变行程,跟我们一起去雨崩。于是我们在飞来寺吃罢晚饭,就连夜驱车到徒步雨崩的起点——热水塘。

    夜色已越来越黑,但月光很好,能清楚地看到群山的轮廓。从飞来寺出来不久,道路就开始变得崎岖不堪,不时有山上滚下的巨石挡在路中,这才是真实的滇藏公路。幸好司机就是梅里雪山附近村庄的人,对这里的路况很熟,这才让我们可以比较安心地随车颠簸。正当大家随着夜色的加重而逐渐沉默下来时,司机却告诉我们,可以看到卡瓦格博峰了,我们兴奋地扭头凝视窗外,果然缠绕在雪山峰顶的云雾不知何时已消形匿迹了,一座尖锥形的山峰巍然凌驾于群峰之上,肃然屹立在纯净的夜空中。藏人说能看到神山的人是有福之人,于是我们不再担心黑夜和崎岖的山路,神山将一路注视着我们平安到达热水塘。

    到热水塘的路比想象的要远,车子在山路上艰难的盘绕着,我们也在漆黑的夜色里渐渐迷失了方位,于是大家便安心睡起觉来。待我们最终到达热水塘时已十点多了,颠簸了一天,大家都疲惫不堪,连温泉泡澡也无暇享受,便早早钻入睡袋休息,准备迎接第二天艰苦的行程。

    从热水塘徒步到雨崩神瀑要将近十小时,其中最困难的一段是从海拔 2700米的热水塘一直攀爬到海拔 3900 米的那宗拉垭口。在高原最让人恐惧的莫过于爬山了,经过近五个小时的艰难跋涉,我们终于翻越了那宗拉垭口来到了半山腰上的雨崩上村,在这里看到了山谷里美似梦境的雨崩下村。远处在雪山冰川的峡谷之间伸展出一大片平整的牧场,若隐若现的水泊在阳光下泛起丝丝白光,山脚边几头牦牛安然享用着初春的嫩草,牧场近头孤立着几幢被堆石围墙分割的木屋。眼前的一切犹如一副色彩明亮的油画,让人仿佛置身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们兴奋地向谷底冲去,到雨崩下村的小路被村口的浓密树荫所遮蔽,循着流水声,我们找到了进村的一座木桥,这 俨然是又一个桃花源。

    当我们找到村子尽头的 神瀑客栈时,已是下午2 点多,大家早已饥肠辘辘,老板阿钦布给我们下了一锅面,却没有菜,但我们依旧把一碗白面吃得有滋有味。

    补充完能量后,我们便轻装踏上朝圣神瀑之路。走进牧场移步换景,一边是流水湍急的雨崩河,一边是奇形怪状的参天古树,沿路都是大大小小的玛尼堆和五色的经幡,我们仿佛进入了一个魔幻世界。山谷里的 冰川看似很近,但总也走不到头,当终于到达冰川脚下时,可以仰面看到对面高耸 峭壁上飞泻而下的几条瀑布,本以为这就是 雨崩神瀑,然而俩个从西藏过来转山的藏族女孩告诉我们,真正的神瀑要爬上眼前 200 多米高的山坡,转到上面的山凹里去才能看到。大家心里一凉,这山坡对于体力透支的我们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但雨崩神瀑在我心里已萦绕了很久,我的雨崩之行甚至是带有一种使命感,也许是心理得到了某种暗示,我的双腿竟觉得有些轻松起来,于是我抛开同伴一个人率先爬向山坡。穿过重重的经幡林,当我孤身站在山崖上时,只见一道细窄的水幕从近乎直角的绝壁上飞泻而下,山风吹过,腾起层层雾气。四周寂静无声,唯有这神瀑是灵动的,带有丝丝仙气。巨大黝黑的岩壁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一只乌鸦忽然鼓噪着从头顶掠过。我蓦然有了些岁月的苍凉感,立在此地的我渺小得犹如脚下的一粒碎石,犹如飞坠而下的一滴水珠。我不由得朝着神瀑跪了下来,怀着对神奇造化的崇敬之情顶礼膜拜起来,期望神瀑带给我和我所有的亲人朋友以幸福平安。藏人说,神瀑的水只会滴在好人身上,坏人则滴水不沾,当我走近神瀑底下时,飞落下来的水珠把我淋得透湿,在神瀑看来,我应该是个大大的好人。我灌上一壶神瀑的水,带着满心慰籍在暮色中回到了神瀑客栈。

    我们本计划是按原路返回温泉的,但第二天临出发时,老男提起了网上介绍的另一条路,可以沿着雨崩河谷顺流走到澜沧江边的尼农村,然后沿澜沧江峡谷到达西当温泉,这条路基本上都是下坡路而且河谷景色优美,但路程比原路要长一倍,其中到澜沧江边的部分路段相当危险,一般除了当地人外地游客很少走这条路。但为了避免爬坡的折磨,大家一致同意走新路回温泉。

    开始的路程走得十分轻松,河谷的景色甚至比到神瀑路上的还美。我们庆幸于选择的正确。但走了几个小时后,山路与河谷渐行渐远且越来越窄,我们开始走在山崖峭壁上,小路里边还有一条水渠,湍急的流水冲坏了很多地方的路基,山谷里风很大,我们越走越惊。终于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妻脚下一滑摔进了水渠,惊魂莆定后望着危崖下的雨崩河只觉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们走得愈加小心,终于走到了澜沧江边,顿感景色巨变。两岸红褐色的裸露山岩夹着混沌浩荡的江水与青山翠谷的雨崩河谷形成了强大反差。山路愈发险峻,很快我们便又遇到了危险,前面山路塌方,滚石淹没了路基,用脚轻轻一踩,碎石哗哗直坠峡谷。往回走,显然已不现实,只有镇定下来想办法去克服眼前的困难。大家相互安慰鼓励着,并试着用棍子慢慢拨去浮石,找出几个可以借力的落脚处,老男率先趴在斜坡爬了过去,然后我们依次相携着爬过这段险坡,当我最后一个过来后,大家一下有了劫后余生的患难感,在危险面前,同伴之间的鼓励和帮助是多么的可贵。

    当我们下午2 点多到达尼农时已是身心俱疲,从尼农到西当温泉的路要好一些,可以骑骡子,此时大家都已禁不住腐败的诱惑,决定全部坐骡子回去。于是整个村子都动员起来为我们准备骡子,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骡子才算准备齐整。可能平时很少有外人来,当我们来到村口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来送别我们,按藏人的风俗,谁骑哪一匹骡子该由抽签决定,但好不容易凑齐的骡子中有两匹实在太过羸弱,恐怕不能承受我们两个男子的重量,到最后还是按个子大小各自挑了一匹骡子上路。

    出了村子,山路依然险峻,坐在骡子上面更觉心惊,想着骡子的腿可由不得自己控制,万一失足,岂不跌个粉身碎骨。尽管赶骡子的藏人安慰我们放心没事,但我们总是不安,到最后,大家都纷纷下了骡子,跟在后面一起徒步。真是有心腐败,无胆受用,只能“驴行”到底。

    下午六点多,我们回到了西当温泉,当再一次见到来接我们的司机时,大家不胜唏嘘,倍感亲切。

    用脚步丈量的朝圣之旅终于结束了,但雨崩的美景、旅程的艰辛将会不时在我脑海重现,洗涤心灵的旅程将不会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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